花韻深處柔幾許

斯斯

論時節，明明是煦暖的陽春，海色卻驀然凝雨，風捲煙汀處，渺渺無際，倒似暮秋。偶遇一老先生，鄉音倏來：那邊，油菜花早開得歡鬧極了！遙遙回想，故園已在風塵千里外，記憶卻依然明媚四起。是以，油菜花純然的黃綠彌衍而出，漫天花韻，斑斕溢彩，洇潤情瀾。

性情裡不是喜好各色花卉之人，尤其是那豔麗且有富貴姿態的，諸如牡丹、玫瑰。蓮之清逸，梅之傲骨，內心是崇尚禮讚的，卻因摯愛者甚多，而不予附庸此風雅。年少時桀驁不馴，獨愛絕俗世不染纖塵的水仙，並以「凌波」之名自居，實屬自戀。幾年前看台灣悲情電視劇《薰衣草》，觸痛善感的心，就喜歡上薰衣草那種淡紫色的憂傷：記憶是陣陣花香，一起走過永遠不能忘。

而摩挲有關油菜花開的記憶，需回溯二十餘載：那時正值青春韶華，卻沉迷於頹廢傷情，用當下時尚言辭詮釋，乃黑色非主流。一個三月天，隨幾位學友郊遊，懶懶的拖沓其後；任憑她們歡呼雀躍、歡聲笑語，不能融入，反倒譏諷。繼而翻過一道山崖，陡然如穿越又一方時空：鋪天蓋地的黃綠漫卷而來，在豔陽的輝映中富麗堂皇、流光溢彩。其間，彩蝶蹁躚，羽裳媚舞，柔柔風姿動煙絮，清清花香沁氤氳。這一幕漫漫花海，於心湖裡悠漾無止，芳菲無限，卻無以撼動她們，笑言其為鄉間作物，鄉農所種。言外之意，無非是嘲笑其生命卑微，平庸至俗。生命焉以貧賤富貴論殊榮？不屑於辯解，但見花韻似錦霞游曳，明澈心空，迷茫的歲月中添就一抹陽光的風景。

事實上，無論鍾情於水仙還是薰衣草還是什麼，卻從未去養殖，僅把某種情愫隔空寄予，怡悅抑或傷情，空渺渺的微醺著，慰藉著。恰如夜涼時分，雨襲窗櫺，風亦是空渺渺的，其溫寒卻實實在在的能傳導於身心，佐證魂靈尚不至因屢屢困頓而麻木，絕非矯情，而屬寄情。人若無以寄情，甚至連觸痛都沒有，只剩迷失時，只能墜落到塵世的最低層，再無生機，謂之空殼而已。而一份小小的感動滋生的小小的溫情，會為生命注入希冀的血液，漫漫長路哪怕是爬行，亦會堅毅的爬過去。

人生於碌碌而不知所為中，蹉跎幾許光景。隨時光遷徙的，不僅僅是容顏或足跡，各色情感亦會在跌宕中被打磨、拋光，顯露出最純真的性情，磨礪出最出彩的一面。過往的歡笑或傷情，成功或挫敗，皆成為生命裡的財富。成長所付出的代價，恰恰豐盈了人生不至於貧乏和虛空。揮手談笑時，那些曾有過的感動和溫情，像是黑夜的星闌，熠熠生輝照亮前程；也像是油菜花開的爛漫，無論此岸彼岸，無論過往未來，美好的景色滿溢心海，陽光的氣息繚繞不絕，四季皆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