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自己

斯斯

越來越覺得：身體裡有一半的自己－－老了！
  
感覺自己像是分裂成了兩部分：一半的自己太堅持，拼了命般的想用尖銳去硬碰硬；另一半的自己則是被從以前到現在大大小小的挫折磨的過鈍了，對於人生已經太消極。
  
每次心理有所掙扎，都彷彿可以想見：那樣一高一低的爭論。


  
「一切都會是經驗。」穩重的那一半如是說。「一年前妳碰到這樣的挫折，是不是更驚慌、更失措？一年後妳又碰到這樣的挫折，是不是會處理的更好？這就是人生啊！」

「可是這明明就不是我的錯，明明就不應該這樣！」年輕的那一半自己憤憤不平。「如果今天對方沒有這樣，是不是就沒事了？明明錯不在我，為什麼是我去承擔這樣的後果，為什麼是我在難受？」

「不然妳還能怎麼辦？」也許是太多風霜了，老了這一半的辯駁感覺也溫溫吞吞。「妳能扭轉乾坤？還是妳能讓時間重來？」

「至少－－至少據理力爭，討回個公道吧？」年輕的那一半在心裡拍桌子蹬椅子。「妳怎麼好像一附事不關己的樣子？難道妳就一點感覺也沒有嗎？經驗讓妳變成無感動物，還是縮頭烏龜了？」

「討回公道又如何呢？」老的那一半還是那種無所謂的閒適態度。並非是兵來將擋的自信，而是一種束手無策的無奈。「討回公道妳受的委屈就都平復了？據理力爭一切就可以像是沒發生過了？磨了這麼些年，妳還沒學會嗎？不是有道理的，就會一帆風順；不是做錯事的，就一定會有報應。是非曲直，並不是對每個人都有約束力的，不是嗎？」

「可是....難道－－難道就這樣自認倒楣嗎？難道就都算了嗎？殺人犯殺了人，也是會被抓去關的阿！」年輕的那一半絕望的吶喊，無論怎麼想都抑鬱難平。

「殺人犯當然會被抓去關。」年老的自己像是在安慰年輕的自己一樣溫柔。「可是人死了能復活嗎？殺人犯殺人之前，難道就不曉得殺人是錯誤的嗎？更何況愛情裡的紛紛擾擾，又哪裡有什麼法律約束了？」


  
爭執過後，心裡頭一片狼藉，如同走進黑夜裡的死巷般，一陣接一陣的陳寂。
  
兩個自己，不時在我心裡繞來繞去。
  
於是不時想起以前的雄心壯志－－國中的時候懵懵懂懂的將自己未來的另一半定義在粉紅色小說那樣的深情上、初戀的時候一點點瑕疵都要小題大作改正到完美搭配的程度、以前每一次約會都要像是追流星般的大肆計劃、到現在能夠一起選定一家兩人都喜歡的餐廳吃飯就能體會平凡的幸福....
  
和朋友吃飯談天的時候，交換著彼此的快樂與悲傷，越來越發現裡頭有太多的妥協和無能為力，越不甘於命運就越發現自己能完全掌握的實在太少、太少了！我一點也不想消極的說：「這就是命。」因為我仍然很傲骨的相信著，命運並不能完全擺佈我，至少我可以選擇晚餐吃飯或吃麵。當我這麼替自己打氣，朋友飄來一句反駁：「上天只要決定妳不吃就會死吧！」於是那頓時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乾乾扁扁的再也提不起膨脹的力氣。
  
而人的命運是又如此互相牽涉影響，即使我自持著我認定的是非，小心翼翼的維持人不負我我不負人的平衡，別人認定的是非又何嘗跟我一樣了？即使價值觀一樣，若是別人硬要胡亂拉扯我遷在他們手中的那一條命運，又怎麼是我哭喊或者憤怒、據理力爭等等可以去改變的？無能為力、於事無補，我都知道....只是我要怎麼去安撫自己的委屈與憤怒、怎麼告訴自己要無條件去接受、怎麼去對抗從小到大我以為越辯越明的真理、怎麼去說服自己真理仍然是真理，所有的意外只是上天在眷顧我的時候，那小小不經意的失誤？
  
日子一直過去、經驗一直累積，以前什麼都不明白的大志氣、退步到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硬氣心酸、再退步到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命運的擺佈，害怕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要退步到再也不肯舉步的懦弱？